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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武美文鉴赏:《神山》
2019-09-02 10:50   来源: 大美忻州

作者:白玉旺

家乡多树,亦多山。

我曾经写过一篇《老宅柳》的文章,还想写写家乡的神山。

神山在村子的正对面,面南背北,神山面向村子的一面也就叫南坡;村子建在缓缓的山梁上,背靠后山而立,面向神山而居。原来六七百口人的村庄在山沟坡岔中也不算寂寞,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日子也还算得上充实。

 

夏季的神山远眺

 

神山既像一位威武的壮汉,又像一位腼腆文静的淑女。山高,山大,山雄,山壮,山巍峨,山幽深,这些特点,神山都具备。那么,说到神山的清秀文静的一面,读者可能怀疑我的故弄玄虚。

老人们经常念叨,神山原来从河底到山顶通体是树,地地道道的宁武红杄树漫山遍野,到处都是。后来,随着人口的增长,起房盖屋成了必须,对木材需求量的猛增,神山上硬气的红杄树也就成了人们砍伐的首选对象。从河底到山顶大约十里路程的缓坡,树林少了,耕地多了,草坡多了,神山也就成了另一副面孔:山底村居参差,山中土地肥沃,草木茂盛,山顶树木俨然。

我们这一代人,生在六十年代三年经济困难时期,长在所谓“文革”动荡年代。在上学的年龄,我们懵懵懂懂经过了那些打打闹闹的年月,也懵懵懂懂成长了起来。学校集体背柴,自家生活烧柴,春种夏锄秋收,挽(割)兔草,割牛草,打(割)羊草;自家用草,投集体挣工分用草,我们都要到神山去。神山多宝,柴胡、黄芩、成交、黄金茶等中药材俯拾皆是;沙窝窝、地香香、刺玲玲、山榛子等野果满山遍野;山韭菜、山柳叶、山甜莒菜林林总总;鱼眼睛睛花、洋眼睛睛花、鸡蛋黄黄花、山丹丹花、种谷虫(布谷鸟)花、马奶奶花、油瓶瓶花、姐姐花(马茹茹花)、刺铃铃花以及各种不知名的野花,形异,色绝,赏心悦目。可以说,上山,尤其是每天上神山,成了大人们的必须,孩子们的好奇。

神山高大伟岸,既使我们亲近,也让我们敬畏。神山以一个个体而存在,又以一个群体而绵延。神山简单干练,一目了然。我家住在村子的最高处,每天抬头即见神山;神山胸怀阔大,神秘莫测,在神山绵延深处,远处,我们还从来没有穷尽其林。

 

冬季的神山

 

神山的样子很美。山的两侧坡大沟深,山左靠近静乐县的鱼脊岭村,地多林少;山右连接宁武县的南沟子村,山陡沟深,逶迤远去。山中即为主峰,主峰就是在我的记忆中留下最美好记忆的神山。当时不知什么原因,树砍到山顶,即戛然而止,也许是一种怜惜,也许是一种姿态,也许是一种默契,更可能是一种敬畏。神山主峰留下了好多挺拔俊秀的红杄树,郁郁葱葱,精神抖擞。最可一观的是神山的主峰,像一位淑女的发型。中间分线,平分两侧,主峰偏右的顶端隐隐约约有一座小山,更像这位女子的偏分发髻。远而观之,神山姣好的面容,让人心悦之,思服之。更奇的莫过于神山头型中缝处的两棵树,静处不变,标新立异。从我记事起,这两棵树就在一种神秘莫测状态中生存。

在我很小的时候,经常听到上了年纪的人讲那两棵树的故事。村民们把它们叫做双葫芦树或者双罗罗树。

有关双罗罗树的故事版本有很多,有言姊妹情深故事的,有言夫妻笃奉爱情故事的,有言兄弟情义故事的。总之,双罗罗树在村人眼中,是神树,是义树,是神圣不可侵犯之树。多少觊觎之徒,对双罗罗树只能敬而远之。

等到我年长一些,随大人们上到神山来,第一热望就是近睹双罗罗神树的风采。

哦,美哉,神山之树!远望像两柄特别的大伞的两棵树,原来是平行地生长于神山中缝处的两棵常青松。它们不同于一般的落叶红杄树,是那种冬夏常青,四季荣茂的青松类树种。而它们又不同于一般青松的低矮,特殊的山脉造就了特殊的生长环境,特殊的生长环境孕育了特别的肥力,让神山双罗罗树生长的苗条挺拔,修长雄异,标致姣好。你看它顶部朵圆,通体强劲,枝叶青黛,独秀于林。既称得上是男子中的伟丈夫,也称得起女子中的美娘子。

如果说神山是村民们的物质依托,那么神山双罗罗神树就是人们的又一精神寄存。神山双罗罗神树陪伴着,看护着人们祖祖辈辈,一代又一代鸡犬相闻,生生不息。

 

村里的旧阁楼

 

新修后的阁楼

 

曾记得我和我大哥的内弟叫亮俊的,在神山有过一次惊险经历。亮俊好玩,好动,且有一身力气,从小和我一块在玩耍中长大。那次我俩相约结伴去摘臭香麻。臭香麻这种植物,从名字看就叫得奇特,又臭又香。其实从古人的读音看,臭不念CHOU而读XIU(四声),按照古义,臭也是香的意思,应该叫香香麻。臭香麻确实是名副其实,香味独特,香远溢清。它的籽粒是吃饭时的好佐料,尤其是吃蒸煮山药蛋时佐之,更是风味无比,香气四溢,其野生特质,其它任何佐料更是无可比拟。

那天,我和亮俊早早起来,吃过早饭后背起口袋走向神山。如果不是从小生活在农村的人,恐怕爬神山也要吃力的多。爬神山需要近两个钟头。爬山须悠着来,不急不躁,匀速沉稳。神山全部是近六十度的缓坡,胶泥黄土,青石野草,几代人踩踏形成的山路,沟沟坎坎,曲折连绵,走起来当然要磕磕绊绊,前趋后偃。但盛夏季节,沿途山花星星点点,牛羊群群队队,劳作的村民三三两两;鸟鸣声,牛羊声,村民们互相见面的问候声,再加远处行人一惊一乍长长的吆喝声,山行也就不觉得寂寞。我们上得山来,几乎把神山跑了一个遍。当然也不忘专程去膜拜心目中的神山双罗罗神树。我们沿着山道密林,经过郁郁葱葱,黄花烂漫的庄稼地,不时地寻找此行的目标——臭香麻,在一些山地里只零星地采到一些。骄阳似火,我们漫无目的地寻找着下一个目标。在一处树林的尽头,亮俊突然惊呼起来。当我循声赶到时,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树林中有一块当年未耕种的伏地,满眼满眼都是臭香麻,幽兰幽兰的花,大朵大朵的臭香麻穗头,再加臭香麻那特有的香气,我们感到简直是到了世外桃源,人间仙境。我和亮俊忙不迭地采摘起臭香麻的大穗来。但马上,我们发现一个很重要的问题,就凭我们两个人的力量,就我们所带得口袋,想容纳今天地里的臭香麻,无异于天方夜谭。当时太阳高悬,晒得要命,我提议休息休息,于是我们走向树林。好动的亮俊三下五除二掰下红杄树枝,搭建了一个临时凉棚,很快,在两棵树的中间,有了一个既能遮挡阳光又能应急避雨的好地方。我们一边休息,一边海阔天空地神聊,已经忘记了一天的疲劳和吐火的骄阳。突然,一种奇特怪异的走兽声音由远而近传来,我们俩人不由一怔,神情大变,屏住呼吸,彼此缄默无声。那动物的鸣叫声几乎是冲着我们来的,亮俊近乎拔腿奔逃了,幸而被我一把拽住。这时,我们看到搭建的临时避身凉棚顶上有动物的蹄脚迅忽踏过,那蹄脚险些踩踏在我们的头顶上。那动物的鸣声高大而颤栗,震恐而惊心,也几乎像是从我们头顶上炸过一样。我不知道我当时的表情,但亮俊的面孔已经近乎苍白,嘴巴张得大大的,惊吓程度可想而知。事发突然,事过也突然,几秒钟光景,声音远去后,一切瞬间归于岑寂。凭着我们在农村生活的经历与经验,我们的遭遇没有危险,非虫非豹,非狼非虎,是山狍野鹿被人惊吓逃跑而来,又奔突而去。突然的情景,突发的事件,对毫无心理准备的我们惊吓不小。亮俊快人快语背起没有摘满的口袋就走,我问,他说回去。结伴而来,我也只能紧随。回家的路,几乎是一路小跑,跌跌撞撞。走到神山树林边沿,碰上了村民,我们才放慢脚步,并气喘吁吁地向大人们诉说起刚才的遇险经历。当然回去还要和家里的大人玄虚一番。大人们嘱咐,以后别走远了,要和成年人结伴而行,因为不怕狍鹿之类的温顺动物,怕得是狼豹之类的凶恶动物的伤害小孩子。七十年代,神山山脉有得是这样的凶兽,村民们在野外搭建的卧羊场、牧羊圈,羊只被伤害的事件时有发生,狐狸、马夜猴更是村民鸡舍的常客,偷鸡摸狗的事时有发生。

 

村里的石碾

 

神山的土地叫山地。土地肥沃,树木葱茏,其中间杂着一片一片茂盛的庄稼。每到盛夏,青青的莜麦叶子,兰格盈盈胡麻花,黄澄澄的黄芥花,一堰一堰,一畦一畦,在蓝天白云的映衬下,放眼望去,一派丰收喜气的景象,美丽极了,心旷神怡极了。

有关神山的故事,我可以讲出一大串一大串。

但是后来,神山成了光山——光秃秃的山,光气全无,面目可憎。神山是在我们眼睁睁的盯视中,在村民们的叹息声中变得光秃秃的。那是七十年代末期,有一天,村子里来了好几辆解放牌汽车,车上跳下许多手持刀锯绳索的伐木工人,那其中还有我那时当合同制工人的二哥。据二哥讲,林业局决定把神山“推光头”(为了防止偷砍乱伐,一种将成片森林全部砍伐,然后再重新集中育林的办法)。村子里顿时热闹非常,神山成了最热闹的伐木场。当然担当砍伐树木任务的是林场工人,而从十来里的神山将砍倒的树木短期运到河底,六十度的坡路,山路,还需要有村民的参与。因为有报酬,虽然微薄,但几十年难得一遇,于是强劳力们夹杂在林场工人中间,争先恐后地拖运木材。

拖运木材,通常是在树的大头一端钉一个“揪子”(一种一端尖,一端可以栓绳子供拖拽树木的铁钉状的东西),然后拖拉着直达河底装车运走。有技巧的村民,有的把树皮扒光,光溜溜地,拖起来光滑省力,速度快。有力气的村民一次拖拽两根木材也很自如。妇女孩子们也不闲着,有的背树枝做柴烧,有的拉树头准备搭鸡窝猪舍。林场的小头目吆三喝四阻止妇女孩子拖树头,双方不免争执一番;泼辣一些的妇女夹说带笑,嘴说手动拖起就走,弄得林场的负责人一脸无奈,只好做个顺水人情。近半个月来,神山伐木声声,人喊马叫。神山河底流水潺潺应和着轰鸣着的汽车声,再加上人们的喧嚣声,整个村子好像沸腾了,山谷也好像沸腾了,好不热闹。

热闹过后,人们发现了一个严重的问题,神山成了四不像:一面是队有树林,红杄树还完好地生长在那里;一面是国有树林,已经剃了光头,神山成了标准的“阴阳头”,好不难看。神山昔日的风光不再,神山的庄严肃穆神秘也荡然无存。那两棵双罗罗神树,因为生长在国有和队有林的中间,多亏村民们的反复交涉才没有成为斧下之鬼,锯下之魂。人们远望神山,心里总不是滋味。从老者们不断发出的嗨声叹气声中完全可以看出当时村民们的失落与无奈。

再到后来,神山的另一半队有树林,也效仿国有林被剃了光头,神山真正成了“濯濯其山”了。神山面目可憎,神态丑陋,没有树的日子一直持续了三十多年。如今,神山又是葱茏茂盛的成片森林,神山顶上还出现了风电公司安装的几台庞大风电车,但神山双罗罗神树不再,神山的清秀神奇不再,这不能不说是一种遗憾中的遗憾。有时也听到老年人提到神山的双罗罗神树,但对于年轻人,除了一脸的茫然之外,大多是在老年人提示下的一种模糊而悠远的记忆。

 

村里的小孩子与羊

 

如今,六七百口人的村庄,常住人口仅有了了的百十口人,村庄的热闹没有了,村庄很平静,神山也很平静。由于人们对木材的需求少了,砍伐树木的现象也少了,再加国家的退耕还林政策,如今,原来上神山的路已经被圪针之类的灌木封闭了,红杄树和松树已经蔓延接近村子下面的河沟。夏季远望神山,葱绿满眼,特别地美;冬季远望神山,白雪皑皑,也特别地美。夏季或冬季,到神山走走,看看,也是一种不错的休闲放松方式。

愿神山不老。

2012年5月20日初稿

2019年8月30再修改

 

白玉旺:笔名芦芽松。宁武县怀道乡庙岭村人。宁武县第七、第八、第九届政协委员,宁武县政协办公室兼职副主任,忻州市政协社情民意特邀信息员,忻州市中华文化促进会理事。中学高级教师。高中语文教师。曾在《中国教育报》《山西日报》《德育报》《学习报》《忻州日报》《宁武报》《汾源》以及各种公众号媒体等发表作品。著有二十一万字的长篇小说《洪河梦》和诗歌散文十多万字。

 

编辑:闫凤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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