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线店的灯光
张云霞
在这个晋北小镇生活了十几年，对这里的风土人情也有了一些了解。小镇很特别，是个很出名的旅游胜地，那个神奇的“万年冰洞”离这里很近。可这里气候寒凉，刚入秋就寒气袭人，也因为这个原因，国庆后这里的各个景点就都关闭了，街上的店铺很多也关门了，饭店更是如此。如今已是寒冬，腊月将近，街上更是萧条冷清。只有那间店，一年四季除了特殊情况，它几乎天天都开着。
最近一直在奔波忙碌，尽管精疲力尽，但总归是把所有该做的事都尽自己最大的力去做了。这天中午奖励自己痛快地睡了一觉，下午上完自习误了食堂的饭，我情不自禁又想起那间米线店。因为这两年身体不适，肠胃不舒服，我很少出去外面吃饭，但这家店是个例外。我裹紧衣服走在街上，道路两旁的商铺早已黑灯瞎火，听着自己踩在雪上的脚步声，我甚至有些害怕。我几乎是小跑着前进，直到看见灯箱透亮的“米线店”那三个字，才心安下来。
轻轻推开门，屋里的热气顿时给我的眼镜蒙上了一层雾气，一时间我定在那里不敢动，生怕撞在店里的火炉上。在担惊受怕中，传来了老板娘的声音：“外面冷了哇，你先擦擦眼镜，烤烤火。”我的神经放松了：既然她没有提醒我，说明我此刻站的位置很安全，可以放心擦眼镜了。眼镜擦好后，我拿了凳子坐在火炉前：“今天太冷了，你这里人不多吧？”老板娘笑着：“这天气，没点当紧事谁愿意跑出来呢！你这是又误了饭吧？”我也笑了。她还记得我每一次来店里几乎都是因为误了食堂饭。她继续笑着和我聊：“学校冷吗？看看你们平时不能回家，只能住在学校，这天气可不能受冷冻。”我告诉她学校不冷，就是路上又冷又黑，有点怕。她赶快：“以后别怕，东寨现在的治安很好，不像那几年，你放心吧！”
很快，男主人从厨房出来，着急地冲着老板娘：“你不是赶紧问老师吃什么呀，这么晚了，她又冷又饿。”老板娘一下子站了起来：“怪我，半天才和你聊呀，你今天想吃什么，米线还是加方便面？”我说：“加点面吧，我比较饿。”话音未落，他俩快步向厨房走去，边走边分工：“我去煮米线，你给她烙个饼子，不要加火腿，油小点。”等饭来的十几分钟，我像往常一样再次打量这个小店：两排座位干净整洁，桌面放着筷子、醋壶、抽纸，凳子摆放有序，给人舒适的“家”的感觉。此刻，火炉发出的热量已经让我暖和起来了，炉子上的一口大锅里散发出一股扑鼻的香味，里面煮着鸡汤。夏天时，这个大锅是放在里面厨房的，冬天到了，它就转移到外面的炉火上，我们这些老顾客对这些早已知晓。
我的饭好了，滚烫的砂锅端上来，仍然咕嘟咕嘟地冒着气泡，发出悦耳的声响，就像跟我这个老客打着招呼，感谢我在这寒冬依然光顾。里面的食材在汤的浸润下，散发着香味。我把脸凑近点，使劲儿深吸了一口气，闻着这熟悉的香气，我吞咽着口水，快速拿起筷子。首先夹了一大筷子米线，劲道的口感让人欲罢不能；再尝尝面，不仅有方便面特有的诱惑感，更有被汤汁裹挟的特殊香味；紧接着再来一口汤，这可是这锅米线的灵魂，每一口都蕴含着丰富营养和浓郁的香味。清汤入口，暖意入心，满足感不言而喻。
享受着美味，再看那夫妻俩，他们有着感染力很强的笑容。我边吃边听着他们两口子聊天，有时难免争执两句。但那个男人很快就不说话了，默默干活儿，有时免不了用温和的语气询问妻子一些日常琐碎问题。女人假装生气地说:“你不是不和我说话么，你不是刚才挺厉害么。”男人那招牌式笑容一直挂在脸上，直到溶解了女人心里所有的不快。
老板娘每次都会和我聊上几句，即使在人多拥挤的情况下，她都会笑着和我说话。记得那次来到他店里时，遇到因为学生之间的纠纷，家长打来电话为难我，我强忍耐着心中所有的委屈，耐心给对方解释了好久。挂了电话后，心里真不是滋味。老板娘大概看出了我眉宇间藏不住的疲惫与无奈，吩咐男主人给我做饭，她直接坐在我对面，安慰我：“这年头，老师不好当，你尽力就行了。可不敢气呢，气坏了身体，只能自己受罪。”饭上来后，她又特意过来安顿我：“不要想那些烦心事了，快来尝尝今天的味道怎样，你先喝口汤吧，顺顺气。”
吃完后，和他们告别，依旧是我一个人走在路上，想着他俩的笑容，我先前的一丝寒意顿消全无。看着路灯下自己的影子，似乎孤孤单单，哼唱着刘若英那句“我想我就这样孤单”心情却格外愉悦。一路上，想到了陪我走过这条路的所有人，同事、朋友、家人，竟然没有物是人非的伤感，只觉得一切都刚刚好。此刻的月亮特别圆，我也第一次读懂了“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的意蕴。
是啊，分别并不是终点，各自天涯各自安好，就是最好的想念。回望那家店，窗口依旧亮着灯。也许很快就会有人进去，或者取暖问路，或者像我一样吃饭，也许今夜再不会有人进去，我成了今天的最后一个顾客，但是那家店就那样一直开着，那盏灯就那样一直亮着。它就像这个冬日的一道暖阳，照亮了过路人行走的前路，也温暖了像我一样很多人的心。
编辑：郝宇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