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受悬空栈道的吟唱

刘二龙

世界那么大，总有一些地方没有路，让我们觉得不可到达。然而，上过学的人大都记得这样一句名言：世上本没有路，走的人多了也就成了路。这似乎又给人们带来了希望的曙光。

仰望高不可攀的垂直悬崖峭壁，人们有了走路的需求时，古今聪明的智者竟然在那里成功地凿石搭建出一条条“空中道路”，通往“不可抵达”的地方。这些路有一个特别的名字——栈道。

他们大都修建在悬崖峭壁之上，通往不寻常的“仙境”，但是踏上这样的路，常常让人头皮发麻，双腿发软。于是，不少发抖的扶墙族向胆小鬼强烈发出警告：千万别去这些悬空栈道，小心吓到尿裤子！

栈道的历史可以追溯到战国时期，齐国田单曾建栈道木阁“迎王与后於城阳山中”；惠文王当政期间，筑栈道千里平定巴蜀，使天下莫不畏秦；楚汉相争之时，韩信为了迷惑项羽，明修栈道暗度陈仓，最终夺取了关中之地。栈道修建的目的无外乎往来交通，古人于山壁险绝之处，凿崖为道，架以栏杆，连以铁索，遂成栈道。

中国的古栈道多见于秦蜀云贵等西南地区的峰峦叠嶂之处，北方则难以寻觅。

黄河以西有华山长空栈道，东有太行山里藏着最危险的郭亮村、最令人惊叹的锡崖沟，悬挂着惊人的挂壁公路。

自古华山一条道，说的就是长空栈道，这是华山险道中险中之险。相传，是华山派第一代宗师元代高道贺志真为远离尘世静修成仙，在万仞绝壁上镶嵌石钉搭木椽而筑。栈道开凿在南峰腰间，上下皆是悬崖绝壁，铁索横悬，由条石搭成尺许路面，下由石柱固定。由于栈道险峻，所以当地人有“小心小心九厘三分，要寻尸首，洛南商州”之说，觉得要是真的摔下去，粉身碎骨，尸骨难存是不可避免的了。

太行山深处的河南郭亮村、锡崖沟等地的挂壁公路，实现了从高低落差几百米的坐落在悬崖上村庄走向大山外面的神话，是当代愚公精神打造的人间奇迹。

可是，在距离山西宁武县城西70公里的涔山乡一带的清真山上，却藏有一条拥有千百年历史的古栈道。这是古人在陡峭垂直的悬崖岩壁上，用愚公移山的精神，开凿出来一条连接一座座悬空古刹的栈道。栈道长达42华里，有专家判断其创建年代可上溯到唐朝贞元年间，历史十分久远，也是我国罕见的水平联动型栈道。

这条栈道绵延数十里，颇不寻常。

进入宁武县涔山乡张家崖栈道景区，眼前的清真山密林丛生、峻峭壁立，山间禅房庙宇隐约可见。景区入口处立有新修的山门，虽然新建其建筑风格亦颇有古意。山门后有条峡谷，峡谷尽头有三百六十八阶石梯，石梯尽头又有一段直上直下的索道。多数游人未至山脚，体力已失去大半。这深山景致着实不可轻至！

从山脚下的停车场的山门口向上望去，栈道筑于悬崖峭壁之间，仿若一条游龙，贯穿山脉，连接数座庙宇，穿透墙体镶嵌在悬崖绝壁上。远远望去，攀爬悬崖的悬梯好似黏贴在墙上一般惊险。这里最大的特点便是，千米长空栈道有如一根丝线在群山之间穿过，将罗汉殿、毗卢殿、大佛殿 、晓祖宝塔等名胜与此地优美的自然风光串联起来，甚至向山外的其它地方延伸出去。同时将整条山沟里的悬空村、悬棺、悬空寺（仙人洞）、龙王庙和大石门天堑等景区连串起来，百转千回，甚为壮观，形成一串视觉与心灵的传奇。

整个景区以突兀山峰、嶙峋怪石、迂回岩石台阶、黏壁铁索、悬泉瀑布、山洞时断时续、古树翠柏、木桩板桥、崖穴寺庙、悬空佛塔闻名。栈道下面的峡谷内层峦叠嶂，怪石林立；山坡上山花吐艳，对面苍松傲然；处处飞禽走兽，花香鸟语。上山的马道上，栈道旁侧的悬崖水渠边，满目石径苍苔，流泉飞瀑。身临其境，如入仙境，有“酷似黄山”之美称。

若你足够胆肥，能把栈道当成平地大胆前行。俯首赏千仞立壁，抬头看壮美云天，此番体验估计也是终身难忘吧。

穿过古朴雄壮的琉璃色调山门，沿着步道拾阶而上。有两条路可选，一条是悬崖栈道对面迂回环绕在树林间的阶梯步道；另一条是栈道下面供游客骑骡马或步行上山的路。

为减轻爬山路膝盖与腰部经受的困乏、酸痛，生活在车水马龙城市的多数外地游客会选择马道步行。说是马道，其实就是一条真正的羊肠小道，只能一人通行，一听到马蹄“嘚嘚”声靠近，就得紧走几步，找能立脚的安全地儿站好，待马儿通过后再继续前行。若要站在崖边，马失前蹄会连带到崖边的人一起坠崖，个中险遇无须多言。

近年来，我曾不止一次地光顾这条栈道，几乎每次都选择不同的路径，旨在获得不同的体验感受。

选择了走马道时，那是一种“一路风光在险峰”的感觉。

从如今新修的山门起步，需要先攀爬近200多米高的一段盘旋小路。这条小道上，没有树林遮阳，有时候走两人可并行的弯曲盘旋的土石路，有时候需要绕石阶迂回而上。游客们全都沐浴在骄阳之下，就连我这个当地人也得走走停停，口里不住地大口大口喘着，汗流浃背是最寻常的感受。但只要踏上花草遍野的这段山坡，不管汗从哪里冒出，都阻挡不了脚下一如既往攀登的步伐。

一段迂回的坡路结束后，眼前便是一条笔直陡峭的台阶直通栈道脚下。踏上这208级石阶，脚步声传出去又返回来，如磬似鼓，悦耳动听。这回声是大自然的杰作，难怪专家把这回声誉为罄鼓声呢。爬上回生阶就到了悬崖下新建的六角凉亭。我和多数游客们一样再次小憩片刻，居高临下回望刚才走过的路，心生万端感慨，尽情观赏整个山坡草茂花艳的景象，没有谁能耐得住不把眼前美景留在手机或相机里。在这里歇够了，玩够了，看够了之后，开始沿着陡阶手脚并用地攀爬铁索到达栈道。实在是无限风光在险峰啊。

选择了骑骡马上山时，则是另外一种游兴。

山脚下的一处较大的开阔场地上，一匹匹膘肥体壮的骡马，搭着五彩的鞍鞯辔头，一根缰绳牵在经验丰富的马夫手中。游客们只要有骑骡马上山的需求，热情的马夫会把你扶上骡马背上，安顿好一路上需要注意的事项之后，就开启了策马上山之旅。一路上马夫就是你热情的义务导游，他们会为你讲述这里的一山一水、一草一木、一亭一寺、一塔一庙等许多神奇的故事与传说。游客们花的是骑马钱，还额外享受了免费的导游服务啊！在聆听马夫的讲述中，你会多了许多不曾有过的见识，不知不觉就到达了悬崖间的六角凉亭边。

由此上古栈道同样也有两条路可选：一条是在悬崖上凿出放脚的窝坑，百余米长的两条铁索悬挂在窝坑旁。索道顺着悬崖而建，攀爬时必须手脚并用、紧握铁索才不至于下滑。游人可借助铁索牵引而上，如同探险攀岩运动，这需要有胆有力。另一条由木梯、石阶和防护性铁索组成的通道，危险度降低。

有时候，我会在山门前选择步道，由林间盘旋而上，去感受“曲径通幽”的美妙。

漫步在林间小道上，往往悠闲地哼着小曲，呼吸着山里清新的空气，沿着小路蜿蜒上行。一路上山风轻拂面颊，阵阵松涛与鸟儿啾啾的叫声溢满山谷，和着身边的小溪潺潺之音，那是五线谱上弹奏不出的天籁之音。五彩缤纷的小草野花在微风中热情地向你招手，扑鼻而来的清新空气和着泥土、鲜花的馨香沁人心脾。

山路上，常有走走停停的老人小孩、少男少女欢快地彼此前呼后应，好不快活！也总有小孩子们、姑娘们俯下身来与形态有别的各色鲜花近距离接触，就连同行的小伙子也忍不住蹲下来闻闻花香，用手机拍一些奇特的花朵。

树林间，有人一会儿惊喜地发现了中草药，一会儿又看到了平常少见的野生鲜蘑菇；也有人发现了受到游人惊动从草丛突然飞窜出来的野兔、野鸡，他们往往开始了一场追赶山鸡野兔的比赛；追赶败下阵来后，在林间石凳上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不多时就又与小松鼠嬉戏在一起了。

在阳光穿透树枝树叶的山林里，许许多多的成人不免会像个孩子，眼睛都不够用似的。步道上的游人们一路谈笑风生，笑声穿越丛林，和着鸟鸣水声回荡在山间。我们走走停停，停停走走，不知不觉盘曲迂回的千米马道已在身后，悬崖间的六角凉亭近在眼前。攀上铁索后，就是将众多佛寺、晓祖宝塔等名胜与此地优美的风光串联起来的百里长空栈道。曲折悠长的栈道有如一根丝线在群山之间穿过，让人形成一串视觉与心灵的传奇。

穿行在栈道上，一会儿踏木栈，一会儿钻石洞，一会儿过木板小桥。栈道随着山势起起伏伏，心也随之跌宕不休。栈道上有很多内侧石壁凹进去的明洞，栈道与石洞交替衔接，千余米的栈道共穿越了15个大小、长短不一的过洞。在千回百转中环环相扣，洞洞相连，与处于悬崖绝壁上的寺庙巧妙地串联起来。因为山势过于复杂，栈道有的地方有一人高，有些地方十分狭窄，人必须伏下身四肢并用爬过去。大洞可以弯腰通过，小洞必须下蹲挪移，稍不注意就会碰到额头。这可苦了那些身体魁梧高大者们了，即使穿过石洞，站到较宽阔的地方，身板也不能直立。石洞狭窄处仅容一人弯腰通过，假如有他人相对而来还得后退至宽敞处避让。但人们心中都一个共同的念头：险与奇同在，痛与乐共享。在石洞之间，往往有敞亮的石豁口。从石洞中向外望去，头顶上是蓝天白云；身边是悬崖峭壁；脚下是依崖而凿的石岩台阶。

俯视山谷，落差达300余米，惊险刺激之余，山间美景尽收眼底。实在是平常难得一见的景象。沿古栈道继续穿行，险地一处接一处，弯腰钻过一处窄窄的石洞，再踏上一条窄窄的悬空木板道，脚下就是百丈悬崖，走在上边颤悠悠地让人胆战心惊，许多人往往紧贴崖壁急走几步离开险地。崖壁平台处则建有寺庙，庙宇悬空，下方仅靠数根手臂粗的木梁支撑，其建筑之精巧、构思之奇特可见一斑。随着山崖的形势，栈道越走越窄，踏上险路的游人摆开了“一”字长蛇阵，个个胆战心惊地向前挪着。“绝壁览胜”行走其上，有平步青云之感。

悬空的栈道横亘于悬崖峭壁上，如盘云游龙。崖壁上，迎客松及各类灌木点缀左右，形态万千。如果是清晨，雾气还未散去，黄昏时分云雾再次降临，人走在悬空栈道上犹如踩在云端。这条古栈道的起点建筑是观音殿，它依山而筑，巧妙利用崖壁上的天然洞穴，面阔三间 9 米，进深 10米。殿内有十八罗汉朝观音的塑像，殿旁有清道光年重修寺庙的碑记。过了观音殿继续前行，面南朝北的大殿——毗卢殿出现在眼前。这里距谷底有百余米，毗卢殿内有毗卢遮那佛塑像。毗卢佛是如来佛祖的法身，殿的右边有师父禅修的石洞，洞不是很大，有几米深，可以打坐静修。站在大殿转角处抬眼望去，空旷的山野以及如碧的晴空给人无限惆怅之感

。悬崖栈道的尽头，是高耸于石壁凹地的西禅院。穿过最长的15米石洞时，里面一片漆黑看不到头，需要开了手机电筒照明，然后就来到了西禅院。这里有大佛殿的遗址，据说大佛殿原为上下两层阁楼式建筑，甚是壮观，可惜已毁。

出洞后，沿着峭壁边的一段土路平行，转过弯就看到了晓祖庙的指示路标。几分钟后便可爬上清真山山巅。这里的一座四层砖塔“晓祖宝塔”矗立山巅，气势宏伟。塔周古木参天，异草生香。塔前有棵高大的松树，树旁的崖下有个凸出平台，平台的崖边有块平滑的石板，据说当年晓祖师父就是在这里坐禅，面对空山幽林静修，空灵、静谧、超然、自在，极富禅意。塔后还新建供僧人居住的房舍，房前是圆木撑起的悬空栈道。

沿栈道途径各处寺庙时，免不了几番上香祭拜，心中溢满了对禅佛的虔诚与敬畏。之后，带着慢慢的惬意，从下山口穿越原始次生林海一路下山。一树花开静林，一行空山鸟鸣，一溪流水幽深，大自然的恩赐让我忘却了一切。下山时，基本忘却了一路劳顿也能安然无恙地下山，是神秘的力量激励着我前行。宁武古栈道遗迹，有两处：一处位于小石门村背靠的百米悬崖上，向西延伸约千米处，经悬空寺，过水帘洞，沿石栈道通往深山密林之中的“悬棺群”；另一处位于张家崖村村后，经晓祖宝塔，过十方禅林，沿木栈和石栈交替构筑的栈道，同样可达深山密林之中。两条栈道总长达40多里。两条栈道都在峻峭挺拔的山峦半腰蜿蜒回环。

曾经每次结束栈道之旅，总要想着同样的问题：这栈道建成于哪个朝代？何人、因何而建？有什么用场？修了多少年？历经几多战事？直到近年来，随着“悬空村”来历之溯源被破解，张家崖悬空栈道之谜才逐渐有了点眉目。传说明朝末年，宁武县山岔村曾出了一个名叫养艳姬美女，她凭着能歌善舞、琴棋书画无所不通之才，被崇祯皇帝选妃入宫。1644年3月，李自成建国大顺，率军北伐攻陷宁武、大同、宣府、居庸关，长驱直入攻克北京。皇妃养艳姬被太监带出宫到了山东崂山，弘扬道法，成为一方道教坛主。她生的儿子朱慈炤是崇祯的四皇子，当时仅有十二三岁，为躲避杀戳，改名换姓，四处逃亡流浪，几经辗转，才逃到宁武在清真山普应寺出家避难，法号名晓安。其随从人员在距寺不远的悬崖峭壁上搭棚建屋定居（即如今的“王化沟”），并修通5华里的悬崖栈道与普应寺相通，暗中保护皇子。沿清真山普应寺西侧悬崖向西延伸有绵延十几里的悬崖栈道，据说就是当年为了不把行踪暴露在清政府派出的密探视线中，把远古留存下来的残破栈道打通而修筑的。

究竟这栈道缘起于何时？至今仍是个谜。千百年的传说，给这个悬空的古栈道更增添了神秘的色彩。多少年来，这神秘的古栈道山崖在当地百姓的视野里青了又黄，黄了又青，林木荣了又枯，年复一年间，它只默默承受着大山里的风霜雨雪。

这些高高挂在悬崖峭壁上的古村、古寺、古栈道，将一段段被无限遐想的历史包裹得严严实实，让充满好奇的今人在考古探究的路上徘徊于此。近年来，随着旅游事业的兴起，在文化部门的主持下，对历经沧桑的悬崖古栈道进行了修复，更新了栈道边上各处的木质护栏，适当拓宽了栈道内过于狭窄的洞穴与通道，增设了攀爬悬崖的铁索，重新铺设了比较安稳的上下山骡马人行道，又新修了林间步道。而今，每次踏上这里，一路有拍不尽的镜中景，历不完的栈道险，听不完的古今故事，探不尽的千古谜。

山谷松涛阵阵无绝，庙宇钟鼓声声回响，梵音袅袅山间回荡，栈道木板吱呀呜咽作响，终于全方位感受到了这条千百年古栈道向游人发出的低吟浅唱？！

编辑：郝宇晶